隔天早上,我丢下还在睡的一护他们,独自离开地下道。
途中我听见护廷内部的骚乱。
第五队队长蓝染惣右介死了。
这个讣闻,也乘风传进我这个躲起来行动的人耳里。
在人心惶惶的护廷之中,只有这里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。
第十三队队舍——雨干堂。
这久违的景象,和我最后看见时没有任何改变。
鹿威棒「喀啷」的平静声响,以及柔和的夏日风。
我放下外套的兜帽,只是呆站在原地。
和我在西流魂街体验到的一样,这里也充满了记忆的碎片。
只要闭上眼睛,竖起耳朵,就能听见。
听见自己天真无邪的笑声,听见追着我跑的海燕先生,和温柔守候的都姐。
每当海燕先生逮到我,浮竹队长就会像是算准时机似的探出头来。
问他要不要大家一起吃点心,他一定会这么说。
我们就这样在繁忙的工作中,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。
我曾经深信不疑,如今崩毁的另一个过去。
「过来,如月。」
突然听见的这个声音,让我肩膀一颤。
我知道浮竹队长在雨干堂里,但没想到他会察觉到我的气息。
我吞了吞口水,掀开雨干堂的竹帘。
「……您怎么会知道我来了?」
「是直觉。我一直相信如月一定会来这里。」
浮竹队长对呆站在入口的我露出温柔的微笑。
「对了,仙太郎又被第六会议室的暗门夹住了。是不是门的构造变得比较难开?」
「啊……那里只要拉下第四的锁,就打不开……」
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个毫无脉络可循的话题,我不由自主地反射性回答。
「……原来你记得啊。」
「……我一次也没有忘记过。」
这间队舍是我反复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比较方便工作,而一再改建的。
不管哪条路通往哪里,我的身体全都记得,用不着思考。
「如月创造出来的回忆,现在也像这样联系在一起。」
听到他这么说,我用力握紧了手。
「……我就是从这些回忆中……逃走了。我制造出前进的理由……然后逃走了。」
「没有那种事。如月是做了选择。选择与逃避,绝对不是同义。」
「证据就是!……如果不是时间紧迫,我根本不会来这里……!」
「那我得感谢时间的流动,把如月你带到这里来呢。」
他那句无论我如何悲叹过错,都能原谅一切的慈悲话语,让我倒退了半步。
我果然不该来这里。
因为记忆的美丽与残酷,就像在互相争斗一般,流入了我的心中。
「我常常要人相信他人,不是吗?我说无论多么困难,只要持续相信,总有一天能够互相理解。」
「……是。」
「当这个希望无法实现时,争斗就会发生。当无论如何都无法互相理解的信念出现时,我们就会拔刀相向。」
浮竹队长先「嘶……」地喝了一口茶,然后再度看向我。
「好了,我要问你的问题只有一个。如月,我们是否应该和你拔刀相向?」
「这就要看您……愿不愿意相信我……」
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。如同你没有忘记第十三中队,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要持续相信你。」
我反复思索着这句话,又感觉到背后有人。
我回过头,最先看见的是女装羽织。
「也就是说,我们从很久以前就是你的伙伴了。」
站在那里的,是昨天才刚见过面的京乐队长。
浮竹队长也举起一只手,像是在说「你终于来了」。
「我来对不坦率的姬乃提出等价交换的提议。我们会放过你,相对地,你再给我们情报吧。」
浮竹队长与京乐队长决定性的差异,就在于他们知不知道蓝染先生的事。
他们知道我的过去,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我不是蓝染先生那边的人……即使如此,他们还是愿意搭上我掀起的波澜。
「……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我?」
「那当然是因为你是女生啊。只要是女生说的话,我都会相信。」
「你真是的……不是这样吧。是因为推着如月背的人,都毫无迷惘。」
「迷惘……是吗?」
「鬼道众的孩子们、有昭田,还有想必会在现世见到的浦原他们,都毫不迷惘地支持你前进。那是因为他们相信如月前进的道路是正义,这是如月活得够光明磊落,足以让他们如此相信的证明。」
「是吗?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犹豫不决了。」
在京乐团长的鼓励下,我走进了雨干堂。
然后,我们三人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。
「我要帮助朽木。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我违背柳斋老师的遗言了。」
「浮竹这个人一旦下定决心,就会变得很顽固。不管你说什么,他都不会退让的。」
「反正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吧。」
「那当然。被山爷爷骂的时候,我们总是会一起挨骂。」
我看着他们两人交谈,下定了决心。
「我可以先展开结界,避免其他人偷听吗?」
「嗯,拜托你了。」
我展开最高强度的结界,覆盖住雨干堂。然后,我做好准备,再次回到圆圈中。
作战计划知道的人越多越好。
和内部的人合作,才能更加确实地执行。
啊,这只是场面话。
雨停了,天空露了出来。
我能够回头。
我能够看向身旁。
我所走的路,有很多人跟了上来。
他们和看得见未来的我不同,明明前方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。
他们却伸出手,说那里有光……而他们就在我的身后。
啊啊,我……我的道路……
不是一个人,不是孤单一人。
「……帮助露绮亚,只是我行动的一部分。我的真正目的……是讨伐蓝染惣右介。」
我说出这句话。
京乐队长的表情没有变化,浮竹队长则是一脸惊讶。
「如、如月你可能不知道……蓝染他……」
「死亡。那是……假象。」
「你这次果然还是在想那个啊?不是时藩,我稍微放心了。」
「京乐!你还在想那家伙的事……」
「现在跟那无关。」
京乐队长举起手,阻止浮竹队长岔题。
比起在思考中对答案的京乐队长,浮竹队长还无法掌握事情全貌,我配合他继续说下去。
「……我全都知道。知道一切,却刻意视而不见的我,也和罪人无异。」
我先说出这句话,再将至今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。
从以前就作着不可思议的梦。
知道海燕先生他们将死,却无法阻止。
蓝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,有什么计划。
镜花水月的真正能力。
我为了等待今天这个妖怪现出原形的日子,刻意不找出志波队长。
黑崎一护这个存在,是推动蓝染的计划所不可或缺的。
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,才说明完我这百年来的历程。
尽管如此,他们两人直到我讲完之前,都只是静静聆听。
当早晨凉爽的气温,上升到肌肤会感受到汗水的时候。
我终于把一切都说完了。
「立刻去确认四十六室!」
「没用的。就算去了,也会因为镜花水月的力量,让我们看起来像正常运作吧。」
浮竹队长原本要站起身,却皱起眉头,再次坐了下来。
接着,他轻轻把手放到我的肩上。
「……对不起。如月你究竟受了多久的折磨,我完全没有发现……」
「没那回事!多亏浮竹队长、海燕先生他们给了我许多的关心,我才能走到今天!可是……我却没能保护好……」
「没什么,谁对谁错这种事不重要。这当中没有任何的邪恶。」
京乐队长再次打算打断对话,但这次浮竹队长没有停下来。
「……如月,你错了。就算回到过去,知道那天那时的一切,不管回到过去几次,反复几次,海燕和都一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选择帮助同伴,选择保护自己的尊严。」
「不管……回到过去几次……」
「没错。不管看得见多少未来,不管回到过去多少次,只要内心没有改变,选择就不会改变。如月,如果你不知道未来,你会选择蓝染吗?」
对于这个问题,我稍微想了一下,然后摇头。
「不,我绝对不会选择玷污得到的心……玷污尊严的道路。」
「没错。不变的是心。如果你能这么说,那就是你的坚强。」
我对着温柔微笑的两人深深鞠躬。
他们原谅了我的罪过,原谅了我建立表面功夫后选择的道路,选择与我同行。
我因为痛苦,所以建立表面功夫逃避。
我故意不去看的这个地方,一定是我无论人生重来几次也绝对不会改变的心灵所在。
我想和他们多说一点话,也想在这里待到太阳下山。
即使如此,既然还有该做的事情,我就必须行动。
「谢谢你们相信我说的话……我该走了。」
「嗯,交给我吧。护廷十二神将里最资深的两位,如月的左右手,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屈服。」
我站起身,掀开雨干堂的竹帘。
勒玄已经在外头的树荫下等待。
「茶渡呢?」
「已经顺利送医。」
「谢谢。」
勒玄注意到京乐队长和浮竹队长,于是稍微低头向两人致意,同时回答我的问题。
「他们也是伙伴。」
「我明白。从以前开始,我就看不惯这两位坏小鬼对公主的偏袒。」
「哈哈,有昭田还是这么严格。」
「从以前就是这样。」
正当我们准备移动时,浮竹队长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叫住我。
「对了!我保护了旅祸的孩子们!」
「咦?」
「我想说他们穿着现世的衣服会很不方便,所以给了他们死霸装……呃……我让他们待在哪里呢……」
听到这句话,终于解开一个疑问。
石田和井上之所以换衣服,以及待在第十三小队附近没有移动。
全都是浮竹队长的安排。
明明被发现的话,连自己的立场都会岌岌可危。
……不,把自身安危放在后头,为了他人而行动,才是浮竹队长。
「正确来说,找到你们的是仙太郎和清音……喂!你们两个!在吧?」
我一喊,两人瞬间从屋顶上现身。
「对不起!队长!!今天早上跟丢了!」
「什、什么!?」
「还不是因为仙太郎没在看!!」
「吵死了!还不是因为你炫耀说有暗门!!」
「你才不对,谁让你不记得是从哪扇门出来的!?」
我慌忙阻止差点吵起来的两人,问了事情的经过。
两人为了不被其他队士怀疑,一直以新人的身份待在仙太郎身边,但今天早上不见了。
恐怕是觉得不能一直待在这里,所以才离开的吧。
「你、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?」
「呃……呃……嗯……在这附近跟丢的……我想应该有扇门,但敲了拉了都打不开……」
仙太郎指着从雨干堂也能看见的通道一角。
那里确实有扇暗门……
想到这里,我抱住了头。
「……糟透了。」
眼前两人的证言。
以及同一时期感受到的灵压冲突。
这两点指向了一个答案。
「……那条通道,是通往技术开发局的路。设定成一旦打开,半天之内都不会再打开。」
「咦咦咦咦!」
很久很久以前,我和白哉、银一起并肩作战的那场虚蝉大军战。
我记得当时为了逃离追着我,要我交出刀子的海燕先生,我也使用过。
应该说,那是之后我也使用过好几次的隐藏门之一。
那是通往技术开发局的最短路径,连接着地下通道。
入口只有一个,出口也只有一个。
是条不会迷路,直接通往目的地的路。
「这是……涅在战斗吗?」
「好像是。」
京乐队长与浮竹队长似乎也察觉到涅队长的灵压正在上升。
可以的话,我想避免石田与涅队长交战。
即使如此,这也不是什么计划,而是美丽的偶然。
「公主殿下,要过去救援吗?」
「……不,不去。」
石田会赢。
而且,在涅队长面前现身,是再糟糕不过的一步棋。
「石田会和他战斗的未来没有改变,只是最糟糕的状况,但就计划上来说,这是最好的发展。趁现在去技术开发局吧。」
「可是,那里的保全措施很坚固哦。」
「涅队长的头脑,和爸爸的头脑,你觉得哪边会赢?」
「……随你高兴。」
前往技术开发局,是这次突袭行动中最重要的项目。
为了阻止我入侵而打造的城池,以及突破城池的关键。
勒玄看见我从怀中取出的黑色卡片钥匙,傻眼地叹了口气。
于是,我们向浮竹队长等人道别,前往技术开发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