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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君平静目光看着李承安。

李承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下去。

欺天之贼,乱世之祸源,大荒掘墓者——

这个罪名很大,大到哪怕是以李承安的身份,都不敢去回应。

最重要的是,他知道这或许不是谣言。

那个混蛋多半真的有问题。

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,只好沉默!

身为大唐皇帝,当世人皇,于公,他应该立刻着手布局,想尽一切可以的办法杀死陈知安,将甲子天变扼杀,解救大荒于天倾前。

于私,他希望陈知安就这么消失。

最好永远不要出现。

天地崩塌与否,全凭他娘的天意。

所以他近来才会如此烦躁,连高力士那以铮铮铁骨着称于世的忠臣都开始自称奴婢。

没有人知道他平静面容下的疲惫堪。

所有人都看着他,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。

连苏如那老狐狸都表现的格外沉默,一言不发。

“所以陛下也相信那个流言。”

老太君摇头道:“老身不信!”

“记不得是哪一年了!”

“那年知安刚从琅琊回帝都,老身说他能为流民拔刀,为苍生挣命,做的很好,陛下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么?”

“他说......心有不忍。 ”

老太君嗬嗬笑道:“那小家伙啊,他在老身这里心不在焉。

老身也懒得多说些什么。

毕竟年纪大了,话多难免惹人厌烦!

一句心有不忍。

让老身选择彻底站在他那边,所以才有长安流血夜老身只身前往岷山关。

他后来做的事。

也证明老身没有看错人。

长安流血夜,他登天擂鼓,让天下百姓挺直脊梁,见帝不跪。

圣墟一行,他未老头先白,形销骨瘦,丢了半条命,为大荒续命一甲子。

陛下。

你说如果没有他,现在还有大荒么?”

李承安默然不语。

眼底露出几分追忆,缓缓道:“也是那天晚上,我被萧奴儿追杀,他来了金科巷。”

........

李承安离开西伯侯府,转身又去了青楼。

进府前他脚步沉重,离开时仿佛卸下了某种包袱,走到街上时甚至踹了路边大黑狗一脚。

到了青楼。

李承安先是洒下大把银子,包下胭脂榜上的花魁,又点了两壶绿蚁,彻底放纵了一把。

直到柳七站在面前。

他才挥手让姑娘们离去,起身一把揽过柳七的肩膀,冷笑道:“柳先生,你知道陈知安那狗贼在哪里,是吧?”

“可能知道。”

柳七捋顺青衫,看着李承安道:“看来陛下是想明白了。”

“想明白了!”

李承安随手丢给柳一壶酒。

忽然叹了一口气。

“当年老子只是一个废物皇子,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,是陈知安那狗贼把我推上这个位置, 这些年我虽然做的不算好,却也不算差。

他要的盛世,老子给他了。

如果他要亲手毁去,老子也懒得管。

总归老子就是个废物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他去吧,大不了一起死。”

说到这里。

李承安又自嘲笑了起来:“柳先生,你说知安会不会很失望,青楼凋零至此,知安被世人辱骂,西伯侯府遭此屈辱,这天下日渐凋零, 世风日下,满目破败,我却好几年都不敢出白玉京,反而躲在暖朝阁装聋作哑!”

柳七默默接过酒壶饮了一口。

身为一个读书人,他对如今的世道并不算失望。

哪怕长安城有许多百姓偷偷摸摸往月牙湖丢石头,往青楼泼污水,许多读书人对老板口诛笔伐,他都不会失望。

因为他知道。

人心本就是如此。

抬头看天易,低头见己难。

天道崩塌,大荒将倾,鲜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本心不易。

真正的成长。

是见过世间最黑暗处,看透人心鬼蜮后。

依旧对这世间不绝望,依旧留着几分善意。

“至少陛下今日来了,不是吗?”

一壶酒饮尽,柳七摇头道:“其实在十年前,老板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局面,而且在老板推测中,情况比现在只坏不好。”

李承安微微一怔:“所以他失望之后,才会选择悄然离去吧。”

“他离开前,我也是这么问他的。”

柳七笑道:“老板说天下白痴茫茫多,哪里失望的过来,他为大荒做的事,只是因为想做,所求不过一个心安,而不是他们的感恩戴德。

因为无所求。

所以不会失望。

不过是些风言风语,如清风拂岗,他自岿然不动。”

李承安默然不语。

许久之后才缓缓感慨道:“古有君子,知其可为而为之,又有大德,知其不可为而为之,后有圣人,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。

知安有古之大贤大德之风,可称圣人,是我小觑于他了!”

柳七沉默看着李承安。

他其实还有句话没说,只是看皇帝陛下这模样,还是别说了。

只是默默递出一个账本。

“陛下,这是被诸天宗门收买的朝臣和世家宗门名册,他们骂的挺脏,是您动手,还是青楼自己做?”

“嗯?”

李承安问道:“不是清风拂岗,他自岿然不动?”

柳七幽幽道:“老板岿然不动,我们做员工的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儿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.......

“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?”

“因为我怕留在家里,一个忍不住把那些白痴全给嘎了!”

“他娘的,眼不见为净!”

逐鹿天下中央地域,有青衫少年倒骑毛驴,腰间别着一把剑,手里拎着一个酒壶,慢悠悠行走在草甸上,他身旁跟着着一个腼腆少年,两人共饮一壶酒,悠哉逍遥!

“唉,看来陈宁兄家里也挺复杂。”

那腼腆少年饮下一口酒,许是酒太烈的缘故,少年被呛了几声,脸上爬起一抹陀红,惆怅道:“我家里也挺麻烦的,家里长辈让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!”

“夏老弟是觉得那姑娘生得不好看?”

青衫少年笑吟吟道:“反正离央水还挺远,老哥给你参谋参谋,这种事儿老哥有经验。”

“那姑娘很好看,是我的问题。”

腼腆少年一脸认真道:“大荒天崩在即,我夏由虽然修为低微,没法像陈留王那样力挽天倾,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!”

“力挽天倾...”

那叫做陈宁的青衫少年歪着脑袋看着夏由,幽幽道:“都说那陈知安是欺天之贼,乱世之祸源,大荒掘墓者,听你 这意思,你似乎不这么认为?”

“我当然不这么认为 。”

大抵是多喝了两杯,夏由显得有些激动,高声道:“如果陈留王真像他们说的那样,圣墟开启的时候,他为什么要拼死擂鼓?直接让逐鹿天下吃了大荒气运不就好了?

还有十二年前。

那时候诸天宗门在大荒作威作福。

如果不是陈留王他老人家,大荒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。

这么简单的道理,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聪明人却始终想不明白!”

说到这里。

夏由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陈宁,满怀期待道:“陈宁兄,你也姓陈,你肯定也不相信陈留王是他们说的那样吧!”

陈宁微微一怔。

看着这满眼期待的少年沉默不语。

直到许久后。

他才缓缓道:“我也不知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