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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地庙、主庙。

炊烟随着晨雾一起消散,阳光伴着饭香一同飘来。

众成员早早地爬起床、走出洞,简单的清洁之后,来到饭堂汇合。

黄二、黄三顺手拿起白馒头。

左手两个右手两个。

拿完了还不走,又弯着腰,朝胡三张嘴。

胡三刚要动手,黄胜男拿起两个馒头,一人一个塞住嘴。

“饿死鬼投胎!没吃过馒头吗?”

说完,黄胜男抱歉的看向墙角。

“无意冒犯,罪过罪过。”

五只小鬼很认真的点头,“我们确实没吃过馒头。”

然后,一只小鬼商量着:“要不,咱们今天尝尝馒头吧?”

其他四只小鬼表情松动。

实在是饿得撑不下去了。

可是这时候,一只黄鼠狼喃喃道:“今天的馒头有点不一样。”

“怎么了?今天的馒头没毛发了吗?”

“不是……毛还有,就是有点其他的,不一样的感觉,说不上来。”

“我没感觉不一样啊?”

这时候,白家老太太带着四只小刺猬领取馒头。

小刺猬用爪子比划了一下,“是不是更大了?”

“好像更白了。”

“更软了。”

白小四踮起脚尖领了个馒头,咬了一口,含混不清的说道:“你们讨论的最好是馒头。”

灰家兄弟领馒头的时候,举一个馒头都吃力。

“对!更大了!更重了!”

“以前我们刚好能搬起一个馒头,现在差点搬不动,肯定变大了。”

胡三胡四对视一眼,“不可能啊,我们做的馒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大。怎么会更大、更重呢?”

即将达成一致的小鬼又内讧了。

“我觉得新馒头不错,尝尝这个吧。”

“以前的老馒头还没吃过呢,吃老的。”

“新的好!新的更大!”

“老的好!那叫情怀!”

“今天老子说了算,就吃新的!不想吃就饿着吧!”

“他娘的,老子还就不吃了,看你这嘴脸就来气!老子气饱了!”

胡三胡四去问岳川,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
“咱家的老面团子也有香火了,所以,今天的馒头有点不一样。”

和面用的老面,又叫面肥。

面肥又称老酵、酵种,它是含有酵母菌的面头。

环境适宜、食物丰富的话,酵母菌会迅速繁殖。

某种意义上讲,和面时,发酵的过程就是酵母菌繁殖的过程。

从小面团这么一丢丢,扩张到整个面团。

现在,土地庙的酵母菌经由大黄之手,扩散到窑厂,又经过窑厂十几个妇人之手,扩散到村子里的左邻右舍、七大姑八大姨,以及娘家亲戚中。

最重要的,十几个妇人在传播老面时,声称这是土地公赐的宝贝,能用一斤粮食做出五斤饭。

后来逐渐改为三斤饭、两斤饭。

不过妇人们坚称,这是因为心不诚意不灵。

如果坚持拜土地公,别说五斤饭,就是十斤饭也能做出来。

穷苦老百姓,最在乎的就是一口吃的。

省吃俭用贯穿一生。

听闻这种能用一斤粮食做出十斤饭的法门,哪能按捺得住。

肯定学啊!

不就是磕几个头嘛!

只要学会这个法门,以后一天三遍磕头都没事。

吃惯了蒸饼的人,第一次看到馒头,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语言表达。

真的变大了!

至于是不是一斤变十斤,这根本不重要。

只要不是一斤变八两,就是良心神。

没能一斤变两斤,肯定是自己心不诚、意不灵,蒸馒头的过程有问题。

别说了,磕头!

有条件的,就去土地庙给土地公磕头。

没条件的,就把家里的面头供起来,一天三遍磕头。

恳求这个神仙宝贝灵验起来。

面头这东西可以制作,所以沾亲带故的,端上一碗粮食,就能换回来一块。

几天时间就扩散到全村,家家户户都有了一块。

如此一来,老面才是信仰的主角,岳川这个土地公成了充话费送的。

传到后面,人们只知道老面神却不知道土地公。

信徒们把老面请回家,用家里最干净也最好看的盆或碗供起来。

和面的时候把老面请下来,和完面再分出一块端回去,继续供。

蒸出来的馒头,先请老面神尝一尝,请老面神赐福,让自己家一斤粮食能做出三斤饭。

贪心一点的,就祈祷能做五斤饭甚至十斤饭。

得知这事的岳川哭笑不得。

你随便供点什么不好,偏偏要供馒头,你知道这对酵母意味着啥嘛。

别说赐福了,不怪你就不错了。

不过岳川笑过之后,心中有些淡淡的悲伤。

华夏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,从来就没有真正吃饱过。

饥饿不但是伴随终生的阴影,更是祖祖辈辈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
即便新中国建立后,人们依旧被饥荒折磨。

三年饥荒时期,全国上下都在努力钻研粮食技术。

比如一斤粮食做三斤饭、五斤饭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。

那个时代真的在研究,而且研究出了重大成果,受到表彰。

这是真事事件

没有具体图片,只有文字资料,大家自己理解吧

现在岳川才明白,“粮食增量法”并非荒诞不经,也不是异想天开,而是华夏人祖祖辈辈的梦想。

就像稻下乘凉一样。

最底层的人并不懂什么“家国天下”,他们只有一个最卑微也最朴素的愿望。

吃饱,不挨饿。

岳川专门跑到厨房看了一眼和面盆。

看过之后叮嘱胡三胡四胡五胡六说:“以后,这就是咱们家的老面神了。”

说出这个名字,岳川自己都笑了。

怎么有点飞天意面神教的感觉。

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?

小狐狸们也笑得嘻嘻哈哈。

不过再看向和面盆时,它们多了一份认可。

不再是看器物了,而是看向与自己等同的生灵。

岳川想了想。

酵母菌几乎无处不在,凡是有土壤与水的地方都有酵母菌的踪迹。但是,不同地区、不同生态环境,酵母菌是不同的。

不同的酵母菌,最终导致食品风味不同。

以啤酒为例,啤酒生产的四大物质为大麦(大米)、啤酒花、酵母、水。

虽然这四种物质都对啤酒的品质与风味产生影响,但大麦(大米)、啤酒花、水更多侧重啤酒的品质,而酵母则偏重啤酒的风味。

要想使一款啤酒具有独特的风味,重点在酵母菌上。

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啤酒被调侃成“工业啤水”的原因。

白酒也同样。

之所以有五花八门的白酒,根源就在酿酒使用的酵母上。

这种风味是很难复制,或者几乎不可能复制的。

比如茅台酒。

只能在茅台镇特有的环境下酿造。

出了茅台镇都酿不出来一模一样的酒,原厂原班人马都不行。

土地庙中的酵母与窑厂的酵母算是同种同源。

借助传教的形式,它们被传播出去。

虽然相隔千山万水,但它们的某些特质还是相同或者相似的。

再加上香火供奉,这种特质会变得更加明显。

随着人们的口味一代代传承下去。

同样两个馒头,人们吃一口就能分辨出哪个是老面神的,哪个是假冒的。

想了想,这个老面神,还挺有意思的。

想通此节后,岳川也懒得去辩解了。

爱信就信吧。

反正很多东西,不信则无,信则有。

以前没有老面神没关系,咱给它立个牌牌就有了。

于是,窑厂的土地庙中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狐狸,一个小狐狸手中端着盆,一个小狐狸手中捧着比脸还大的馒头。

老面神就在那个盆里。